难忘的一夜(A A Day to Rememb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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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夏天的夜晚，蝉鸣如潮水般漫过老槐树的枝叶，月光像一匹银纱披在院子里。我蹲在石阶上，看着爷爷用布满老茧的手拨弄着竹编的蛐蛐笼，笼子里的蟋蟀发出清脆的鸣叫，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秘密。空气中浮动着艾草的清香，远处的萤火虫忽明忽暗，像是被风吹散的星子。爷爷说：“这是老宅的最后一夜，明天就要拆迁了。”我愣住了，抬头望向天幕，繁星点点，却像被风吹散的沙粒，再难聚拢。

那夜的初遇，是爷爷用布满皱纹的手递给我一盏蒲扇。他坐在藤椅上，膝盖上摊着泛黄的《红楼梦》，手指在书页间翻动，声音低沉而缓慢。我靠在竹床边，听他讲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故事，却突然被他的话打断：“你奶奶走的那年，也是这样的夏夜。”我眨了眨眼，他继续说：“那时候你爸还小，你奶奶在院子里点起艾草香，说这是给魂魄引路的。”我低头看着蒲扇，扇面上的墨迹早已模糊，却仍能看清“夜航船”三个字。爷爷的声音忽远忽近，像是从记忆深处传来，而我却第一次觉得，夜晚并非只属于星辰，它也是记忆的容器。

波折从凌晨三点开始。那夜暴雨突至，雷声震得老宅的木窗咯咯作响。我蜷缩在床角，听着爷爷在隔壁房间咳嗽的声音，断断续续的，像老式座钟的钟摆。他忽然冲进来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，说：“你奶奶留下的，不能浪费。”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，突然意识到他或许比想象中更虚弱。雨点砸在瓦片上，像无数把小锤子敲打着时间，而爷爷却执意要带着我去找村口的古井。井边的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幽绿，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蘸水，画出一个模糊的圆圈：“你奶奶说，井水能照见人心。”我望着他颤抖的手，突然明白这个夜晚的“记得”并非只是回忆，而是某种无法挽回的告别。

那夜的顿悟，发生在井边的石板上。爷爷咳得厉害，却仍坚持要为我讲完“夜航船”的故事。他说：“船要靠灯塔指引，人要靠记忆活着。”我这才想起，他总说“记得”这个词，仿佛在提醒我不要遗忘某些东西。暴雨冲刷着老宅的屋檐，他的声音却愈发清晰：“你奶奶走的那夜，我守着她到天明，她说‘别怕，夜航船总会靠岸’。”我攥紧他的衣袖，却发现他的手凉得像井水。那一刻，我忽然读懂了他藏在皱纹里的故事——那些关于母亲、关于祖母、关于老宅的回忆，早已化作夜航船的灯塔，指引着我们前行。

余韵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蔓延。爷爷躺在竹床上，额头沁着冷汗，却仍用微弱的声音说：“你奶奶的艾草香，明年还会有。”我轻轻抚摸他布满老茧的手，突然发现那些曾经以为平凡的夜晚，早已被记忆编织成网，兜住了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爱。拆迁队的车灯在远处闪烁，像一串未完的句子。我站在老槐树下，看着最后一片叶子飘落，忽然明白“记得”不仅是回忆，更是对生命温度的守护。那个夏夜的雨声、爷爷的咳嗽、井边的青苔，都成了时光的刻度，提醒我：有些夜晚，注定要成为永恒的印记，因为它们承载了太多无法复制的瞬间。